在室外广场观看决赛的英格兰球迷

这届特殊的欧洲杯，英格兰与冠军擦肩，但足球和生活已经大于疫情

文/曲蕃夫（作者系政治评论人，剑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候选人，英国保守党华人之友成员）

伦敦时间7月11日晚8时，第16届欧洲杯决赛在伦敦温布利球场准时打响。赛前，英国皇家空军红箭飞行表演队拉烟飞过温布利球场上空，时隔55年后，《天佑女王》的旋律再一次奏响在国际足球大赛的决赛赛场。

不过，主场作战的英格兰队距离真正实现让“足球回家”的梦想还是差了一步之遥。在经历了欧洲杯决赛史上的第二次加时赛后，英格兰在点球决胜中以2-3惜败意大利。但如今的这支“三狮青年军”平均年龄还不到25岁，是此次欧洲杯24支球队中第二年轻的队伍，未来可期。

在英格兰的主场，意大利通过点球决胜获得2020欧洲杯冠军

“欧洲中国队”的逆袭

虽然官方的名字仍然叫Euro 2020，但本届欧洲杯由于疫情原因被延后了一年举办。根据早先的安排，为了庆祝欧洲杯举办60周年，本届欧洲杯不设主办国，24支劲旅在欧足联11个会籍国的11座球场角逐了整整一个月，最终英格兰和意大利队杀入决赛。

不过，尽管名义上不设主办国，但英格兰队实际上是享受了相当于主场作战的待遇。由于赛前比利时布鲁塞尔新建的欧洲体育场进度不如预期，其承办的三场小组赛和一场八分之一决赛被改在伦敦温布利球场举办，这样再加上原本就被安排在温布利球场的两场半决赛和决赛，伦敦总共要承办7场比赛，是11个主办城市中最多的。于是，在预选赛中早早就以小组头名出线的英格兰队就预定了三场小组赛主场作战的优势。而且，如果英格兰队在正赛小组赛中仍取得头名，那么八分之一决赛就依然可以在温布利主场作战。

最终英格兰队在小组赛中两胜一平，一球未失，锁定小组第一；八分之一决赛在温布利2-0力克宿敌德国，四分之一决赛出征罗马，以4-0横扫乌克兰；重回伦敦后，再通过残酷加时赛的较量以2-1力克丹麦，最终闯入7月11日的温布利的决赛赛场。七场比赛，六个主场，可以说英格兰队把赛程初期的主场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反过来，也用自己的表现争取到了淘汰赛阶段最大程度的主场优势。

英格兰队除了有个官方外号“三狮军团”外，不少关注国际足球的中国球迷也把英格兰队戏称为“欧洲中国队”。这除了因为英格兰队过去半个世纪里屡屡在国际大赛中折戟之外，还因为英超联赛极高的人气和顶尖的工资水平，吸引了众多国际一线巨星加盟，导致英格兰本土球员尤其是中前场球员，在本国联赛豪门中无法获得稳定主力位置和足够的锻炼，却又大都不愿意放弃英超的高薪前往欧洲他国联赛踢球。这和过去十年来的中超联赛有颇多相似之处。

不过，英格兰队在2014年世界杯小组赛出局和2016年欧洲杯上折戟冰岛队之后，痛定思痛，提早展开了换血计划，少帅索斯盖特接班后的英格兰队一扫几十年的颓势，先是在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点杀哥伦比亚又击败瑞典，时隔28年重回世界杯四强，第二年又在欧足联新举办的欧洲国家联赛中取得季军。加上本届欧洲杯历史性闯入决赛，可以说，英格兰队已经尽扫数十年来的阴霾，重新回归欧洲和世界足坛劲旅的行列。

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现场观看决赛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夫妇现场观看决赛

“让足球回家”

英格兰队在本届欧洲杯上的精彩表现，加上苏格兰和威尔士也都闯入了正赛，整个大不列颠岛自从6月本届杯赛开赛以来，就进入了以足球为生活主轴的狂欢模式。这为过去一年半以来一次又一次深陷疫情泥潭的英国，注入了一针最有效的兴奋剂。

英国女王为主帅索斯盖特“颁下圣旨”，并深情回忆1966年自己在温布利球场为英格兰队颁发雷米特金杯（那也是英格兰唯一一次国际大赛夺冠经历），激励球员们在决赛中努力表现。身兼英足总主席的威廉王子，数次携凯特王妃和乔治王子莅临球场助威。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则将自己的官方社交媒体账号头像，换成了身穿英格兰队球衣的背影。而英格兰民众见面寒暄的开场白，也不再是阴晴不定的天气，而变成了“（足球）是不是能回家”（Is it coming home?）。

“足球回家”这句话，来自两位英国喜剧演员巴迪尔和斯金纳，联合摇滚乐队“闪电种子”在1996年发行的音乐单曲MV《三狮之歌》，是为当年在英格兰举办的欧洲杯专门创作的。因其寓意作为现代足球发源地的英格兰可以重夺锦标，且旋律既简单又极其洗脑，迅速风靡全英。可惜在那届欧洲杯上，本土作战的英格兰队在半决赛上点球决战憾负德国，没能让足球真的回家。而最后射失点球导致球队出局的，正是如今的英格兰队主帅，当年的主力后卫索斯盖特。

而本届杯赛开始后，球场上的剧情似乎在一步步朝着“让足球回家”的完美大结局方向发展，英国人也跟着一步步陷入了为足球的痴狂状态。英格兰队每赢下一场比赛，接下来两天的英国报纸头版都是整齐划一的大彩照和极尽溢美的标题。而英国人似乎也可以靠着英格兰队带来的强心针，暂时抛却自己连续第二个夏天因为国际旅行限制而难以外出度假的郁闷。毕竟，现今大多数的英国人都无缘亲自见证1966年足球那唯一一次回家的辉煌，又有什么比得上能在本国喝着啤酒见证自己主队一路杀入决赛甚至夺冠更令人兴奋的？至于两年没见的阳光海滩，可以先放一放，等看完球再说吧。

赛前，狂欢的英格兰对球迷

疫情、足球与生活

去年冬天的英国可以说是无比灰暗的，疫情笼罩下，绝大多数英国人都无法和家人团聚度过圣诞和新年。而且长达数个月内，英国主要电视台晚间新闻的头条，基本都是“新冠疫情死亡教育”主题：医院、呼吸机、病床上痛苦的重症患者、和只允许寥寥数人参加的葬礼。冬季疫情最高峰时，英国每天有超过6万人感染，每日死亡人数最高冲到了1700多人。

但随着春季到来，疫苗接种的进度加快，英国慢慢喘匀了这口气。4月12日，英格兰最高级封城措施解除，经营非必需品的商店开门，餐馆、酒吧允许室外营业，不同家庭成员也可以在室外会面。当时，英国最大的酒吧连锁集团“威瑟斯庞”旗下的店面，都贴出了一张海报：“无论阴晴雨雪，我们的花园4月12日开门迎客”，而英国最大的超市连锁乐购集团则是在报纸上买下整版广告位，上面印着“我们今天不宣传自己的啤酒折扣，请您在觉得安全的情况下，去本地社区的酒吧消费支持他们，这一年他们过得太难。”

随着50岁以上的高危人群基本完成两针疫苗接种，“联合王国”的四个组成实体在5月17日统一放开了大部分的社交限制，室内公共场所可以在保证安全距离的情况下开放，室内人员聚集限制放宽到6人，国内旅行也已不再受限。可以说，此时的英国除了夜总会之外，国内已经基本处于解封状态。而且，英国政府还推出了大规模公共活动的试点计划，包括斯诺克世锦赛、欧洲杯和温网公开赛在内，观众都可以在提供新冠疫苗接种证明或者快筛检测结果的前提下，无需遵守限聚令进入赛场观赛。

但是印度新一波疫情带来的德尔塔变种也很快传到了英国。伴随着大规模的解封，英国新冠感染人数再一次开始飙升，如今又回到了每天三万多人的水平。这其中，欧洲杯的因素不容忽视。6月19日，英格兰与苏格兰的大战虽然以零比零收场，但是病毒却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得分机会，根据苏格兰政府的统计，随后一周内，苏格兰至少有上千例新增确诊病例可以溯源到南下伦敦观看这场球赛的球迷。而即便无法到现场观赛，在酒吧这样密闭的空间内呐喊并畅饮的球迷，也是感染的高危人群，其具体人数已经无法有效统计。

好在因为疫苗接种形成的有效免疫屏障，虽然感染人数呈指数级上升，但新感染病例只是向尚未能完全施打疫苗的年轻群体转移，重症和病亡病例仍维持在比较低的水平，病亡数日均在30人左右。英国国家卫生服务系统（NHS）并没有如之前两波疫情一样不堪重负，医疗挤兑并未发生。目前，新冠感染在英国的死亡登记原因中已占比很小，医院也已经在正常接诊和处理一年多以来挤压的大量医疗需求和手术。疾病威胁并不止新冠一种，有限的医疗资源过分倾斜，同样会带来严重后果。

如不出重大意外，英国将如期在7月19日解除所有和疫情有关的限制，改为由民众或单位自行决定是否戴口罩以及是否要求雇员返回办公室办公。而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更是作出承诺，如若英格兰在本届欧洲杯夺冠，下个星期一也就是原定的解封日7月19日，将成为一个公共假期，全民放假一天，除了庆祝“足球回家”，更要庆祝英国人民重返自由的生活。虽然最后“足球回家”这个目标遗憾未能完成，但英国大多数企业也在赛前就放话，无论赛果如何，7月12日周一上午雇员们都无需按时上班，大家可以放飞自我，享受决赛的精彩与刺激。

无论我们是不是愿意，这一次新冠疫情，在国际上已经无可避免地形成不断蔓延之势，人类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和病毒共存，已在所难免。英国政府在历经一年的痛苦挣扎和权衡利弊后，给出了自己的应对方案，那就是依靠尽可能广泛的疫苗施打，降低重症和死亡率，之后慢慢向季度性流感的防控方式过渡。而大多数英国民众，面对疫情之下的“特别的欧洲杯”，也用举杯畅饮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生活大于疫情，而这个夏天，足球就是生活。